墙头不稳,花心成疾。

【一八张嘴】梦回吾乡骨生花


性格最还原的,估计就是yxy了科科,yxy粉绕道,各种预警各种废,慎入哦~~

ps:长篇是什么?我不听我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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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张启山在想,怎么会有人拥有那样一双眼,让你看不见它的时候那么想,看得见它的时候又那么怕。

想那眼里的流光溢彩,怕那眼里的欲语还休。

解九摇了摇头,实在拿一旁神游天外的张启山没有办法,只好又一次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快要冒烟的喉咙,然后无奈的重复,“佛爷,您在听吗?”

张启山悠悠回神,挺了挺背表示当然,神情既严肃又认真,彷佛刚才那个放空的人压根就不存在。

解九看破不说破,清了清嗓子体贴的从头说起。

“那些从矿山带回来的日文资料我已经看完了,日本人的确在搞秘密试验,他们伪装成地质勘查进矿,是为了寻找一种植物,据他们得到的消息,那种植物能使死人复生,生而不死,无痛无觉,犹如鬼兵再临,且非人力可以抵挡。不过他们的实验好像遭遇了什么重大的阻碍,进行到一半就停了,现在看来,他们是贼心不死啊。”

张启山眉头紧蹙,日本人的实验远比他想象的可怕,若真让这个实验成功了,恐怕等着他们的就是人间炼狱,不可挣脱。

这事非同小可,张启山再没功夫想那些别的事情,将解九的话反复思索了几遍,转眼便下了一个早就下好的决定。

只是还有一点不明,“日本人说的这种植物,到底是种什么植物。”

解九把玩着茶杯的动作暂停,半身前倾神神秘秘的吐出那个一早向齐铁嘴问来的名字。

“骨生花”。


02.


两日后,五门齐聚,三探矿山。

齐铁嘴站在洞口遥遥望了一眼早就看不见的长沙城,沉沉地叹了口气。

张副官闻声转过头来,威胁加安慰,一套日积月累之下终成体系的话张口就来,“八爷,都走到这儿了您就别挣扎了,这矿下了这么多次,哪次佛爷没护您周全,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齐铁嘴一反常态没呛声回去,半眯着眼欺身上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然后趁人不备,一个屈指就敲在了张副官的脑门上,然后在张副官“惨遭调戏”的“悲愤”目光中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背着手踱去了队伍前方。

“你不贴着它,就准备贴着我吧”。

张副官低头一看,一张繁复的纸符不知何时被贴在了胸前。

齐铁嘴和打头的张启山之间没隔着几个人,除去几乎和他并排的张副官不算,也就二月红,陈皮和解九三人。

陈皮当上了九门四爷,又是二月红亲传,师命难违不得不来,而九门之中只有解九一人熟读日文不可不来,齐铁嘴三步并作两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赶在张启山一脚踩进矿洞之前拦在了前面。

眼前这人,却是神魔在世,一城压身,身上系着长沙千万百姓的性命,不能不来。

唯有他,是受这神魔以命相胁,不敢不来。

张启山冷不丁被突然窜出的齐铁嘴挡住了去路,又被跟在身后刹车不及的二月红撞到了后背,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二月红背在胸前的装备怼的生疼,心气一时不顺又对着齐铁嘴纾发不能,只好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力求淡定地问清齐铁嘴此举含义。

“老八,你干什么?”

齐铁嘴拱一拱手再赔给笑脸,就看见张启山的一张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晴朗,这才伸手入怀一阵摸索,拿出了一沓状似相同,细看又各有千秋的纸符。

张启山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出现了反复。齐铁嘴见状,连忙赶在张启山发难之前开口,“佛爷,那墓中幻境的可怕之处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苦为了和老八较劲而再受一次罪呢!”

张启山表示老子不和你一个靠嘴吃饭的比嘴皮子,扣住齐铁嘴的肩就准备实施武力,可谁知一个使劲,手底下那个换在平常早就飞出去的人竟还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张启山一惊,心知这人这回是铁了心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妥协一般的卸了力,张启山主动伸开双臂示意齐铁嘴快点,随后就听“啪啪”两声响,自己的肩头就多了两道符。

“佛爷,您这个决定,做的英明啊!”

驾轻就熟的拍完马屁,齐铁嘴眉开眼笑的继续往后派符去了,最难搞的一位已经搞定了,其余的那些便不足为惧。

张启山斜睨一眼齐铁嘴欢快的背影,再拍拍身上效用超群的纸符,想着自己偶尔牺牲一下形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再入矿洞便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一路长驱直入,一行人小心躲避着已经暴露了的机关,暂时安然,只是好景不长,一声惊惶的尖叫伴随着一阵天摇地动自队尾传来,走在最前的几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就已然发现事情又一次脱离了掌控。

“佛爷,两面的墙壁在向里收缩!”

张副官眼急手快地撑住脚下不稳的齐铁嘴,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迅速的寻找到问题的所在。张启山一面像队尾移动,一面朗声招呼着一众被沙尘迷了眼暂时还没有作出反应的亲兵,“先找工具撑着!趁墙壁还没靠过来之前,集中去帮二爷和八爷找解除的机关!”


03.

队尾那个触发机关发出一声尖叫的主人,正是一路尾随而来的尹新月。

张启山心里有气,可也不能放着这大小姐不管,只好逼迫自己争分夺秒的越快救下这人越好,否则别说尹新月,恐怕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压成肉泥。

墓道空旷,初始的响动停止之后只余墙壁移动的隆隆声,因此尹新月语无伦次尖声叫着“夫君救命”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陈皮年轻气盛,又一向轻狂惯了,自小除了自家的师傅师娘眼里便再没有旁人,因此当即便一句“闭嘴”吼了出去,手里的匕首也差点离手,得亏了二月红拦的及时。

装模作样训斥一句,可听着被突然一下吓到终于熄了的声音,二月红总算也松了口气。

张启山亦是心下一松,加快脚步赶到了队尾。

一看之下,饶是他见多识广,还是难免一惊。与人等高的不明植物挥动着数根细藤,与墙壁同色的保护色让人在远处很难看清它的真身,尹新月正被这细藤缠着挥上甩下,精致的发型散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而压尾的几个亲兵,已经和那些细藤缠斗在了一起。

“佛爷,这怪物刀枪不惧还十分灵活,您小心啊。”

张启山点点头把刚摸出来的匕首重新塞进靴筒,后退几步助跑上前,攀着墙面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就落在了怪物身上,脚底一滑。

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粘稠,将沾满暗红色液体的手指送到鼻端,张启山脸色微变——血。

按下惊疑不提,张启山自空中拽住缠在尹新月腰间的细藤,尝试着靠人力将其掰开,可那细藤却像是长了眼睛,躲避着张启山靠近的同时又分出其他的细藤来缠他。眼看着两面的墙壁越靠越近而齐铁嘴那边毫无进展,张启山心里担忧又脱不了身,一急之下就发了狠,拔出匕首直朝着尹新月而去。

尹新月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越睁越大,满目不可置信的对上张启山纯然外露的狠戾,浑身僵直,一时之间都忘了哆嗦。

“佛爷!你要做什么!”

张启山猛一回头,赫然是齐铁嘴站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离那些细藤远些!”

看着齐铁嘴一步步靠近,张启山扭身就想下来,被齐铁嘴手舞足蹈连说话带比划的止住了动作。

“符!符!佛爷!我给你的符!”

张启山眼睛一亮,一把撕下肩上的符回身就贴在了这怪物状似人头的部位。

一阵白烟燃气,所有的细藤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停了下来。

姑且松了口气,张启山一跃而下落在齐铁嘴身边,齐铁嘴二话不说,先摸出一张新符补了张启山肩上的缺,才有空和张启山解释。

“佛爷,没时间了,你先听我说,这两面墙的机关也不知在哪儿,况且尹小姐还是这个情况,你若信的过我,就听我的按我的做。”

张启山深深地看了齐铁嘴一眼,蓦地绽出一个笑来,“你只管放手去做。”

齐铁嘴指挥着众人背靠着墙排成一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墙壁移动。张家的兵,从来是佛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因此佛爷信的人,他们自然也信。而对于齐铁嘴的本事,二月红和解九自然也是信的。至于陈皮,有二月红在,便一切都不是问题。

墙面越靠越近,齐铁嘴听得见自己越来越大的心跳声,刺激着一层血肉,仿佛再过不久就会破肉而出,如果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那么在场的所有人,便都会葬身此处。

直到汗津津的手被身侧的人抓住,齐铁嘴才能冷静下来喘一口气。

“你让我信你,怎么自己不信?”

张启山语气轻松,竟还有闲情逸致调笑。

齐铁嘴知道这人心里也在打鼓,可若是他在百分百确信不会出事的情况下再来说他信自己,自己恐怕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感动。

怀才在世,无非就求一个愿意在万一的时候陪你同生共死的人。

歪着脑袋看一眼不远处的细藤怪物,齐铁嘴知道,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于情于义,都能甘之如饴。

“信!怎么不信!我可是齐门八算,除却这世间算不能算,还没有我说不准的东西。”

侧耳听了听,齐铁嘴微昂着下巴笑得狡诈,活脱脱一位神棍,“一,二,三,停!”


04.

话音刚落,一路轰隆隆收拢的墙壁真的就停了下来,卡在那个细藤怪物的两边,仍不死心却毫无进展的向前。

顾不上享受一众崇拜赞赏的目光,齐铁嘴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他们还没有真正的安全。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骨生花的枝蔓,食血而生,寻活而动,并且坚不可摧,刀枪不入。”齐铁嘴把手伸进自己的背包,掏出一只绑住了双腿双翅的雀儿,爱怜的摸了摸小雀儿翅膀上的翎毛,然后将它放到张启山手心,“佛爷,我的符撑不了多久,现在虽说这两堵墙已经不足为虑了,可到时细藤挣脱了桎梏,这种活动不开的地方就只能坐以待毙。唯今之际,只能让这雀儿换尹小姐下来。”

张启山疑惑为什么齐铁嘴准备的如此万全,却还是依言屏住呼吸将手掌伸到了同样屏住呼吸的尹新月面前。

就见那细藤犹豫片刻,果断松开紧缠不放的尹新月“嗖”的一声缠住了鸣叫不停的小雀儿。

“快走!”

在尹新月落地的同时,停滞已久的队伍终于又一次迈开了脚步。

数十步之后,愈发凄厉的鸟啼戛然而止。


05.


有惊无险,终是成功脱困。

路上抖着声音,问清方才张启山握着匕首只是想割破自己腰间衣服的尹新月,终于放了心。一来到空旷的地界,就朝着张启山扑了过去。

这样一番变故下来,她吓坏了。

张启山闪身躲过,冷着脸和她秋后算账。

“谁让你跟过来的。”

尹新月一下收了式,她知道自己闯了祸,可又觉得自己遭了这么大的罪却得不到夫君一句安慰有些委屈,便抱着手臂扭过身去。

“你既然有本事自己进来,想必也有本事自己出去。”没有尹新月期待中的温言软语,张启山从副官手中接过一把枪扔进尹新月怀里,算是提供了仅有的人道主义支援,“拿着防身。”

尹新月捏着枪柄的手指抖个不停,简直不敢相信张启山会这么对自己,“你们这么多人,派个人保护我都不行吗?!”

“我们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多余。”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转身走了。尹新月站在原地气的发抖,手臂一扬,手里的枪就被扔了出去。

张启山走的潇洒,张家人自得跟上,二月红忙着盯紧陈皮,谨防小徒弟没忍住动了杀心,解九一向喜欢温柔小意,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苦了齐铁嘴,认命的捡起枪拿好,再拉着闹脾气的大小姐一步一步往前挪,嘴里还又不得闲的替撂挑子走了的人开脱,“尹小姐您就别生气了,佛爷这一走了之的意思就是默许您更上去呢,这墓里危险重重,哪能真让您一个人回去。”

尹新月还生着气,可也明白拉着自己的人刚解决了自己惹的麻烦还救了自己一命,当下也就万般忍耐着一同向前了。



06.

暂作休息的时候,陈皮气不顺跑去周围看了看,估计是觉得墓里憋屈,一时没忍住几爪子下去撒了火,还阴差阳错撒出一个洞来。

桌椅板凳刀枪剑戟,秘密基地该有的东西样样齐全。

解九亲自进去搜刮了一圈,找着一管保存完好的针剂和一张配方,外加一本字迹清晰的密码本。

张启山大喜过望,虽说密码本这种东西都会定期更换,可总有规律可循,只要再找到骨生花的样本,这个矿洞就是日本人贪心不足的葬身之地。

下令原地休整一晚,张启山卯足了劲想让这次矿山之行彻底扫尾干净。

临睡之前,齐铁嘴突然想起什么,摸出身上最后两张符,招呼张副官给尹新月送了过去。



07.

墓中无日月,齐铁嘴一觉醒来的时候搁在一旁的煤油灯已经燃尽了。动了动酸疼的身子,一件外套便从肩上滑了下来。
后知后觉发现颈下枕着什么,一抬眼,就直直望进一片深海。

“尹小姐呢?”
“这归你管?”

齐铁嘴拉拉身上的外套,翻个身侧躺在张启山腿上。

“那张副官呢?”
“这归你管?”

两次被同一句话堵回来,齐铁嘴也不恼,咧着嘴笑的开心,张启山绷不住故作严肃的脸,没一会儿功夫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抚过齐铁嘴扇一般的睫毛,一刷一刷扫在掌心,微痒。

没有眼镜加持本来就眼前模糊,又被一个巴掌直接剥夺了视力,齐铁嘴伸手将作怪的手掌捏在手里,泄愤般的在那掌心狠挠了几下,然后任由张启山重新夺回主动权,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自己散在额前的碎发。

“我啊,只是想给您提个醒,您把尹小姐交给副官照顾,仔细人家回去又跟你闹。”

张启山闻言手下一顿,目不转睛盯着齐铁嘴的眼睛,以往的他从不和自己说这些话,如今好不容易听见,他心里高兴。

“闹就闹吧,非亲非故的,还怕伤了感情不成。”

齐铁嘴嘿嘿一笑,又怕吵醒旁人压低了声,埋着头笑罢,又伸长脖子看他,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尹小姐可是一路夫君夫君,从北平叫到了长沙,怎么到佛爷这儿,倒成了非亲非故了?”

张启山手掌向下,揉着齐铁嘴小巧的耳垂捏了几下,再绕过肌肤细腻的后颈,顺着脖颈向上撩过因着此时姿势所以不显的喉结,最终停在下颌挠了又挠。

“照八爷这么说,我还真被占了不少便宜。”

张启山说的煞有介事,仿佛真的损失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惹得齐铁嘴搂住张启山的腰,把自己埋在这怀里差点笑岔了气,嘴里断断续续的嘟囔——臭不要脸你。

张启山假装没听见,心想着不要脸就不要脸吧,跟有些东西比起来,脸可轻贱多了。想了想又觉得得让怀里的人明白,便扶着这人一抖一抖的肩,把这人的脑袋挖出来,然后缓缓俯下身到一个没有眼镜的齐铁嘴也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距离,一字一顿,砸进齐铁嘴心里,“老八,你这样待我,我真的高兴。”

不用揣摩试探,明明白白在他身边。

齐铁嘴又笑,温温婉婉弯了眼睛,“佛爷高兴,我也高兴。”

之后每每午夜梦回,张启山都能听见这个轻轻浅浅的声音,便有再多艰难困苦,也能咬着牙走下去。

他怕自己不高兴,又惹得这人伤心。


08.

昨晚解九熬了半宿,眯着眼在昏暗的煤油灯底下看完了所有的日文资料,在新线索的指引之下,比预料还要早的找到了那个种着骨生花的墓室。

空无一物的巨大墓室,在正中央停放着一具棺椁。棺盖上盘踞着的硕大花朵美丽妖冶,发着亮光的荧荧花瓣,是这巨大墓室中的唯一光源。

解九是除齐铁嘴之外最了解这株传说中的植物的,因此受到的震撼最甚。他知道这种花美,可没想到,会这么美。

“八爷,这就是传说中的骨生花?”

“没错,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此花以豆蔻女子的腐肉为壤,精血为溉,其色艳丽,其香醉人,有尸化死人的效果,据说骨生花蕊中汁液,一滴就可让一人成魔,其勇可挡一国。”

齐铁嘴边说边向那棺椁走去,解九总觉得这花还有什么最为重要的一点没说清楚,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直到他一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一摸鞋底,竟是一片泥泞。

“八爷!这花是否食人?”

齐铁嘴身形一滞,随即不慌不忙的解释,“此花可以至幻,以吞食活人血肉为生,再以吞食之后留下的死人头骨为盆,播种重生,一人可生一花,这朵棺盖上的母花吃了多少活人,便有了多少子花。昨日我们遇到的细藤怪物,就是这花的枝蔓,专门为它捕捉活物。你们贴了我的符,接下来在不要碰它,就没有问题。”

众人点点头表示了解,陈皮耐着性子听完一堆冗长的解释,觉得辛辛苦苦下来一趟,除了长了些见识便什么都没捞着,明器没有,粽子也没有,唧唧歪歪骂了几句,便阴沉着脸靠在墓室口不动了,二月红无奈,却也纵容的留在一旁陪着。
解九看也没自己什么事,索性找了个亮点的地方继续研究那不多的几页日文资料。

只有张家亲兵围在张启山身边,说着要助佛爷开棺。

谁也没能注意一旁安安静静的尹新月,无精无神的像骨生花走去,脸上的笑容梦幻,像极了走向自己亲密的爱人。

直到一声脆响在偌大的墓室想起,才惊的众人齐齐回头。

“佛爷,帮我拉住她!”

齐铁嘴挡着尹新月面前,身后是如梦如幻的骨生花,莹白的亮光自齐铁嘴身后洒来,衬的齐铁嘴肌肤如玉,恍若天外仙人。

“佛爷!”

张启山恍惚回神,绞着尹新月的双臂拧在身后,看着齐铁嘴将右手揣进兜里,然后咬破左手食指,下指如飞的在尹新月额头画下一道符,最后在尹新月唇上一划而过,留下两点殷红。

尹新月幽幽转醒,眼神逐渐清明,只是探出舌尖一卷,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皱起了一张俏脸,“这什么东西!谁往我嘴里喂血,恶不恶心!”

不去理会,一向有礼的齐铁嘴态度有些奇怪,“我给你的符呢?”

“贴身上太丑了,没带。”

咬着牙几次想说什么,齐铁嘴最终还是一转身,深吸口气保持神台清明,“佛爷,快些开棺吧。”

语带急切而不自知,张启山只当齐铁嘴是生气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齐铁嘴一路忍让的,早已不止七分。

张启山小心避开骨生花的硕大花朵,小心翼翼将手探入棺内,齐铁嘴默默隐入一片漆黑,藏起了血色尽褪的惨白面容。

无甚意外,不多时,张启山已开棺成功。齐铁嘴死命朝脸颊上拧了两把才从暗处走出来,走近一看,凤冠霞帔,红颜白骨。

“殓以嫁时之衣,甚矣吾贫可知,古人诚不欺我。”

细细的将镶嵌在凤冠上的十颗黑色珠子抠下来,齐铁嘴一股脑全塞进了张启山的口袋里,“不过我们要这些就够了,佛爷,这便是骨生花的种子,您看着处置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出去为好。”说着便推搡着张启山向前,一点也不留回话的余地。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围在棺椁周围的土地便开始颤动,齐铁嘴眼神一凛,大喊着让众人出去。

“佛爷,我们开了棺,那些骨生花的子花要长出来了,你快出去啊!”

“那你呢!”张启山反手一拉,把齐铁嘴推搡着自己的左手包裹在掌心,触手一片冰凉,冷入骨髓。

“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顾不上回答这些在自己看来一点也不重要的问题,齐铁嘴急红了眼,只是拼了命的把张启山往外推,“你先出去,等我去了花蕊自有办法出来!”

“不行!”齐铁嘴越是要以身犯险他就越觉得事有蹊跷,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压的张启山心跳骤停,险些喘不上气来。

“佛爷!”齐铁嘴语调凄厉,嘶吼之间竟隐隐带上了哭腔,“你就听老八一次,出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09.

变化就在瞬息之间,仅仅几个对话,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骨生花便把墓室分成了两岸,齐铁嘴的尾音还在颤抖,前一刻漆黑一片的墓室已经亮如白昼。

整齐划一的抽气声清晰地响起,张启山呆呆地看着齐铁嘴仿若死尸的脸色,和为了忍痛,生生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嘴唇。

瞒不下去了,倒不如不瞒了。

齐铁嘴松了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软成一滩泥窝在了张启山怀里。

“佛爷,你刚刚要是出去,等我成功拿到花蕊,那老八也算是英雄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该死的为什么热不起来!”

张启山方寸大乱,满心满眼只剩下那刺目的红和瘆人的白,大力的揉搓着握着的手,大到了能搓下来一层皮的力度,也没能传过去哪怕一星半点的热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张启山疯了一样抽出齐铁嘴插在裤兜里的右手,余下没说完的字就硬生生哽在了喉咙,不费吹灰之力阻了他的呼气喘息,让他只一眼就恨不得立马死去。

无皮无肉,整只的手掌只余白骨。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张启山赤红着眼睛顺着拦住自己的手臂看上去的时候,齐铁嘴竟还能从容带着他最喜欢的表情,“佛爷,没用的,你砍了我的右手也没用的。”

削铁如泥的匕首哐当坠地,张启山无所适从的抱着齐铁嘴慌张的像一个走失了心灵寄托的孩子。

挣扎着摸摸张启山的头发,齐铁嘴想着今早给你摸了那么久,怎么也得摸点回来,然后越过张启山,伸长手臂摸到了骨生花的花瓣。剥开层层笼盖的花瓣,一用力就取下了被包裹其中的黑色花蕊。

大如双掌,乌黑剔透。

一霎时,闭合的红色花瓣如旋转跳跃般像外打开,颜色褪尽,黑色尽染,满室光散。

终于做完了,齐铁嘴安心的笑了笑,将自己最后的成果捧到张启山眼前,“日本人要的,就是里面的汁液,交给你了。”

一巴掌拍飞这害人的东西,齐铁嘴无奈的听着它滚出好远,张启山却无视齐铁嘴控诉的目光,失了魂一样的重复着一句话。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你。”

再也没法逃避,早就控制不住的痛感从四肢百骸涌上,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让他清楚的感觉到身上的血肉再被一口一口蚕食干净,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却丝毫比不上胸腔里的尖锐。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你。”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划过脸颊成了齐铁嘴身上唯一的热源,张启山贪恋的把这一颗颗吞进肚子,灼伤舌头,灼伤喉咙,一路嚣张跋扈的穿过食道,烧的尽兴,疼的揪心。

“佛爷,好疼啊。”

“噗嗤”,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

僵化许久的张副官不管不顾的就要冲进去,被二月红一把拉住了胳膊。

“现在,我们只做得到一件事,那便是看不见,听不见,假装此刻的我们不存在,好让里面活下去的那个人,还有勇气抱着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刻好好活着。”


10.

鼻尖萦绕的,是张启山最为熟悉的味道。

止不住的鲜血汩汩向外,染红了两人相贴的胸膛。齐铁嘴拉起张启山的手堵上胸口的破洞,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撒娇,让人以为他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迫不及待的再找人分享,“佛爷,你摸摸看,是热的。”
“摸到了。”
“佛爷,我好像不疼了。”
“那就好。”
“佛爷,我是不是特厉害。”
“比我还差点。”
“佛爷,副官还欠我一顿饭。”
“我替你吃。”
“佛爷,二爷答应我的那出戏。”
“我帮你听。”
“佛爷,我待会儿肯定特别丑,你能不能别看。”
“好。”
“佛爷……”
“我在。”
“佛爷……”
“我在。”
“佛爷……”
“我在。”
“…… ……”
“我在。”
“…… ……”
“我在。”
“…… ……”
“我在。”

从此,再无生离,亦无死别。



11.

张启山从床上惊醒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惊惶的四下去看,一眼就看见含笑坐在床边的人。眉眼低垂,神似庙宇中供奉的菩萨。

伸手搂住这人的腰扯进自己怀里,张启山放任自己重新砸回床铺,鼻端不再是丝丝血腥,而是闻惯了的烟火香气,混杂着一丝丝皂香,让张启山满足的再不想离开一步。

“我方才做了个梦。”

齐铁嘴挪了挪身子好让张启山埋舒服些,“噩梦?”

“噩梦。”

腰间手臂收紧,张启山的话音还带着颤抖的余韵,“还好只是噩梦。”

复又不敢置信的抬头去看,怀中暖玉温香,窗外日头正好。


12.

穿好衣服收拾妥当,齐铁嘴毫不避讳的拖着张启山出门。

十指紧扣,晃晃悠悠一路向前。

吃了如意斋的桂花糕,品了元庆坊的洋槐蜜,大大咧咧分吃了八个一串的糖葫芦,包圆了整条街的糖油粑粑,然后心满意足消消食,共骑一驴去了城外的月老庙。

烧了香,叩了头,许了愿,写了相思签,挂了同心结。再把你一手我一手串巴起来的红绺子甩上最高的那颗树,才后知后觉臊红了脸。

躲进一旁的小巷子,情难自禁的闭起了眼。亲亲光洁的额头,不够;再亲亲轻颤的眼睫;也不够;往下亲上鼻尖,还不够;终于落在了柔软的嘴唇四瓣相贴。

不够,不够,怎么都不够。

脸蛋,手背,指尖,上上下下亲了个遍,好不容易赶在人来之前出来,只是两双眼睛互相瞧一瞧,一个赛一个的欲罢不能,只得双双捧着跳成同频的心,粘粘乎乎往外。

“日子过的太快,恐怕是赶不上吃热乎乎的板栗了。”

不知不觉已回了张府,还是刚才出去的那个房间。

“那就慢慢等,总能吃得上的。”

“等不及了”,齐铁嘴摇头,又是最初那副低眉的模样,“时间到了”。

张启山收紧双臂死死抱着怀里的人,直觉不愿再听下去。

“什么时间到了!时间分明还早!你还没吃上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没看着小满娶妻生子,没讨回副官的饭局没听上二爷答应的戏,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时间到了!”

张启上失控的怒吼出声,一句高过一句,一声盖过一声,直吼的嗓子劈了岔,发出几个难听的音,才又慢慢的低了下来,直低的变成呢喃,还在不遗余力的靠着齐铁嘴的耳朵往里钻。

“我还没带你回东北看雪,还没带你去老家上坟,还没和你两家变成一家过一过热热乎乎的日子,还没和你相携白首不知愁,你怎么能说时间到了……”

齐铁嘴把自己缩在这个温暖的怀里,贪恋眷恋着最后的一刻温情。

“老八,其实现在,才是梦吧。”



13.

又醒了。

没有惊恐,没有冷汗,没有不安,安安静静的。

一堆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喜极而泣说着佛爷您终于醒了。

张启山却想再睡过去,因为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不管他再醒多少次,都不可能再有人能看着他笑。

像老八。



14.

尹新月像是被墓里的情景刺激疯了,不顾二爷的劝阻大喊大叫,被陈皮一掌劈晕毫不怜香惜玉的拖了回来,清醒之后等了三日,终于等到张启山醒来。

扑到床边声嘶力竭,“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他已经死了啊!我才是那个活着的人!”

癫狂而又脆弱,比起躺在床上的张启山,更像一个病人。

对于一个爱情至上的女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

她所爱之人的所爱,为救她而死。

尹新月跪倒在地嚎啕,如今,她连趁虚而入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启山烦躁的闭起眼,谁说老八死了,老八只是走在他的前面,他想老八的时候,老八就会出现在他眼前,眉眼唇鼻,好不清晰,他想起老八哪年的样子,哪年的老八就会朝着他笑的开心。

昏昏沉沉复又睡去,张启山依稀还听得见齐铁嘴和他说的最后几句话,“佛爷,您去吧,老八算了,这次,是大吉啊。

于是他真的一路劈荆斩棘,犹如金刚不坏,纵有磕绊却也近乎顺风顺水的过完了自己余下的时间。

他把自己,当真活成了佛爷。

神魔尚可相爱,佛无欲念,悲苦难知。

张副官时常想,佛爷自打出生起就是被时间追赶的人,被追着成长,被追着成材,被追着成功,而如今,佛爷终于成了追赶时间的人,追着日本人抱头鼠窜,追着这场战争快点结束,追着自己的生命快些走到尽头,他等不及要去寻他。

弄到最后,连张副官自己都忍不住念叨,时间为什么不能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张启山倒是一片淡然,那人若还在奈何桥上等他,他便先道声迟然后携手轮回,若没等着他,他就继续追,直到追上为止。

可等待一事何其之苦,张启山舍不得那人受丁点的罪。

所以最后只是摇头,等着也好,最好……走掉。


15.

多年之后,张启山已是垂垂老矣。

一日清晨,张副官照例打开栏上的窗,听了八声清亮的鸟叫,然后缓步步入内室,当年叱咤风云的张大佛爷躺在摇椅上,唇角微扬,笑得安详。

张副官轻轻把掉落在张启山膝头的斑驳铜镜重新塞回张启山手里,不知觉间眼前一片模糊,却觉得自那年之后自己再没有这么高兴过。

声泪俱下,似喜胜悲。

“佛爷,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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